2009年5月8日 星期五

意識

人生有各式舞台,時間有許多空白,意識有無數斷層,肉體有無窮限制。即便如此,我們仍舊能夠生活得十分安穩、萬分活躍,其中合理卻不合邏輯之處,就像每日均有老鷹來啃蝕內臟的普羅米修士、推石上山的薛西佛斯一樣耐人尋味,此兩件罰雖說是世上最苦之刑,但日復一日還是會成為例行公事,一如每日九點刷卡十八時打卡的中年上班族一樣,工作只求不出差錯的掩蓋差錯;泡茶只將茶葉丟入沸水之中。要求過的日子一成不變有如大頭針下的蝴蝶、玻璃箱中的步甲。

而正如在玻璃箱中的步甲飛不出玻璃之外,身處框架之中的我們無能打開框架一樣,我們無法意識到超乎我們六感以外的存在。故在舞台上高談沒有偶然只有必然,亦或哪有必然惟有偶然此等無法證實無法逆料無法演繹無法歸納之言論,不如到台下低聲討論先有鷄還是先有蛋,以及烏龜跑贏阿基里斯此類因果謬誤。以眼見到為真,以耳聽聞擬像,以鼻嗅聞得味,以手觸摸成實,五感組合調配後才有現實。

所以天盲復明者見到三角錐不知其為三角錐,但閉眼再摸後便可正確得知。穴峰麻醉獵物如無心摔落便會另尋其他獵物。對於不知其名為何、不知其質為何、不知其來為何之事之人之物,我們不必理解,不必體會甚至無需領悟,只消懂得在關鍵時刻跨過略過那人那事那物即成。妄圖解析的下場只會落的同那撲火飛蛾、跳海旅鼠、撞岸巨鯨一般失去一切。

序章‧羅文驥

六月,沒有蟬聲。幾朵日日春橫七豎八的生長在路旁,一見便知就是久未獲得充分水分的疲態。的確,已經有四天沒有下雨了。在如此情況下,竟然可以苦撐到開花,我該是要稱讚它吧!

正如此想時,馬路中央龜裂出一片清泉,一名機車騎士閃避不及,向旁打滾的結果是和另一名機車騎士撞在一起。其乒哩乓啷的吵雜聲吸引了絕大多數路人的目光,其中幾個小零件甚至從我眼前飛過。

該說是天無絕人之路,還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呢?我看著很明顯是因為年久失修的水管破裂所產生的湧泉自問著。

「哎呀!圍觀他人不幸的群眾可真是不應該啊!」注意到逐漸拔尖的警車笛聲接近,圍觀的群眾迅速散去,就像是電影散場一般。我也喃喃自語的離開那條大馬路。

走在路上會被人造衛星打死,早餐吃的蛋是和培根一起煮,以及開車好好的水突然從底下噴上來,有人說這是偶然有人說那是必然,明明就是惟心論的東西偏偏還可以從希臘時代論辯到現在。不,或許就是為新的東西才吸引著人們前仆後繼的在上面浪費時間。

「信主得救贖。」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和眼前的一本暢銷小紅書將我拉回現實,我抬起頭,一個讓人感到像是在拍牙膏廣告的笑容迎面襲來,我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神愛你,你愛神,所以沒關係,一時的挫折是主給的試煉,要對主有信心,不然不能上天堂,會下地獄。」壓抑住心中的不快感,我下意識的將毫無意義的句子以及快的速度唸出,同時拍拍中年男子的肩膀,從衣服中的幾個掛墬挑出集中一個銀製十字……

「……」

「……」

周圍發聖經的人眼神都集中在我手中的──觀世音像。

「啊哈……」我乾笑了幾聲,快速的將觀世音向收進衣服內,同時迅速的重述先前毫無意義的句子,並再度翻找那個銀製十字……

「放心,主也愛你。」中年男子露出基督教特有的博愛式笑容,不由分說的將那本暢銷小紅書塞給我。等等我只是因為最近去太多次朝天宮拜拜一時手滑不慎拿錯而已,喂喂我沒說要收下啊。

「謝謝。」嘴巴,不要擅自動起來。右手你也是。腳,你怎麼開始走了。可惡,這就是所謂上帝的威光嗎!大意了。我心中理性不斷的慘叫著,不過很可惜,中年男子臉上和善的笑容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結束了心中的獨白後,我已經走到了充滿鴿子的中正紀念堂前廣場。

白色的廣場,幾十隻鴿子毫無節操的吃著遊客給的飼料,真不愧是史上最優閒的生物,錦鯉尚且要注意水質的問題及黴菌的污染。但鴿子對空氣污染可說是毫無懼怕,且禽流感也只是季節限定區域管是的特典副產品罷了。

這時,一隻鴿子銜著橄欖枝……不,那是便當盒。飛了過去。經濟不景氣也已經波及到鴿子了嗎?外送小弟,你也是很努力的在過活吧!向空中漸漸遠去的鴿子行禮後,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跟了過去。

跟蹤他人是一件非常容易學會的一種技能,況且跟蹤的物件是一隻鴿子,又帶了個便當。我只要跟在他後面慢慢走就行了,雖然說因為抬著頭的關係撞倒了幾個垃圾桶。

扶正第四個垃圾桶時,我眼角餘光瞄見那隻外送小鴿已經飛下將便當交予一對戴著白金手錶的纖細的充滿光彩的手腕。

我轉過頭去。

少女正座於此。

於群鳥懷抱中。

於王之御座中。

「王……」對於被鴿子包圍的少女,我的理性只想的到這個貧乏又單調的辭彙。但我的右腦,正歡快的大吼著毋須化為言語來形容眼前少女的語句。

使役鴿子的少女像是注意到我內心的歡快,將事件對上我的目光,抬手作出幾個手勢,也不知是施了何種魔法,一群鴿子立刻一哄而散。我呆呆的望著鴿群遠去的方向。

「有事嗎?你是第一個注意到鴿子而且到達這裡的人。」聲音在我面前響起,少女在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我面前。

「沒事。」我答道。

「我剛剛聽到你說了一個王字,那是什麼意思?」少女繼續追問。這時,我看清楚少女是坐在輪椅上的。

「所謂的禍從口出就是在描述現在這種情況,如有不是乞請原諒。像是在參觀美術館時就算看不懂畢卡索的抽象畫也是會象徵性的喊一聲『哇!』之類的吧!」我快速的解釋著,這時幾聲意義不明的鳥叫傳入我耳中,抬頭一看,幾隻鴿子在我頭上像是想等獵物死掉的兀鷹一樣地盤旋著。

「我看得懂畢卡索的抽象畫喔!」少女很乾脆的回答。

「甚麼?看得懂畢卡索的畫,那很好阿!像我就都看不懂,所以每次都只能進去美術館從頭哇到尾。」由於少女回答的時間點抓的非常好,讓人感到一股親切感,使我不禁和她像是多年好友的接過話頭。

「所以那個字是甚麼意思?」少女不懷好意的盯著我,所謂的一失神進亂葬崗就是指這個情形,左腦右腦你快想個場面話或是打官腔敷衍過去啊!什麼,右腦你有好主意,等等,還是算了,當我沒問。我連忙阻止右腦的愚蠢自殺行為。不經意間,我眼角餘光瞥見鴿子越飛越低。

「呃啊啊!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不要叫鴿子把我吃掉啊!」阻止失敗。不,應該說是當你看到鴿子朝你越飛越近的時候,你也很難保持冷靜。話說回來。

為什麼我會害怕鴿子呢?我問著自己。

「怕什麼,我又不會叫鴿子吃了你。」少女笑著。

總覺得剛才好像聽到有人若無其事的說出很可怕的事情。是錯覺吧,我安慰著自己。

「媽媽跟我說不要跟陌生人聊天。」總而言之先撤退再說。

「哎呀,別急著走嘛,你可是第一個注意到我的人呢!對了,還未請教你的尊姓大名,我叫陳巧倩。」少女柔軟的聲音使我打消了離開的念頭。我取出口袋的水,走到一旁的長椅靠邊坐下,和陳巧倩以同個視角看著飛回地面的鴿子們。

「巧笑倩兮,不錯的名字。」我隨口稱讚著,少女彷彿看透我的一切反應,為什麼我會想要留下呢?我自問著。

「我叫羅文驥。」

「第一個說對我姓名含意的人,你國文不錯啊,文驥。」陳巧倩吃吃地笑著。

「也只是還好而已。」我喝了口水,幾隻鴿子飛到長椅旁,歪著頭看著我們,陳巧倩打了幾個手勢,那幾隻鴿子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飛走。

「這種事不需要謙虛喔,反正又不是在學校。」陳巧倩打開便當吃了起來,盒子裡的排骨香彷彿在向我招手。胃,你不是才剛吃過嗎?有節操一點。

「過度驕傲會下地獄,神說的。」我說道。

「是喔。」她明顯不感興趣,手上筷子優雅的動著。

「況且當你看到有人說一句不合文法的話後,我們還要開個新的修辭法給他安上時。」

「啊啦,能有如此煩惱就說明你國文的造詣極高,你是學生嗎?」

「地區高中,不足掛齒。」我拿出口袋中的小紋章給她看。

「過度謙虛就顯得虛假了。」陳巧倩放下便當,以她烏黑晶亮的大眼睛直盯著我,像是要看穿我的本質一樣。

「你是基督徒嗎?」她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並不是每個帶聖經的都是信上帝的,雖然說我的確是。」我道。

「騙人。」她拍手笑道。

被看破了,就算用這種迂迴的回答方式,她還是能一眼看破。不,不太可能,我翻找我衣服內的十字架。

「不騙你。」我將銀色十字架遞給陳巧倩,這次沒再發生拿錯的意外讓我十分欣慰,她有點疑惑的看了一下。

「看來是真的,抱歉,剛才懷疑你。」陳巧倩很坦率的道歉反倒讓我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戲既然開演,就沒辦法中途停止。於是我顯出一付誠慌誠恐的表情接受她的道歉。

「不,不,這其實沒有什麼需要道歉的,我自己也不能完全的遵守上帝的規則,嚴格的說並不是基督徒。」

「真是不錯呢!有著明確的信仰,真想和你一樣。」像是觸動到陳巧倩的心弦,她望向遠方悠悠的說道。

「請,不要以我為目標。」我轉過頭去,翻閱起剛拿到的聖經。無是在腦中叫囂的左腦,我看著一篇篇的詩篇。

「天上飛鳥在水旁住宿在枝頭上啼叫。」(詩篇104第12節)

「怎麼?」陳巧倩問。

「只是剛好看到個符合現在情況的句子。」語畢,我站了起來,這舉動嚇飛一隻欲跳上陳巧倩肩膀的鴿子。

「真是悠閒的一段談話,陳巧倩小姐,有緣再會。」我左手按胸,朝她行了個三十度的鞠躬禮。

「真是做作啊!文驥,慢走。」陳巧倩再度掩面而笑。我移開原先撞倒的垃圾桶,循原路離開。

二章‧陳巧倩

「就這樣讓他走,好嗎?」在羅文驥離開之後,我問著飛上輪椅的鴿子。沒等牠回答,我自己已回答了自己。

「畢竟他是第一個突破我的精神障壁的人,看到我呼喚你們也不會害怕。」對著眼前的鴿子微笑,我伸出手讓鴿子跳入我的掌心,骨質的鳥爪微微刺激我的肌膚。

「妮尤,你認為他如何呢?」我問著方才幫我帶來便當的灰白色小鴿,牠歪著頭吱啾了兩聲。

「你說他不是看到你而是聞到便當的香味?真是有趣呢!」笑著面對因為我的化而有點激動的鴿子,我輕點他的鳥喙,牠有些自暴自棄的抖了我一身的羽毛。

「討厭,不要不幫我送便當啦!下次給你塊火腿如何?」或許是允諾的那塊火腿產生了效果,妮尤抓起我那已經吃完的便當,拍拍翅膀將之丟入剛才扶正的垃圾桶。接著便拍翅貼近我的胸前,用一付不撞倒我誓不甘休的眼神盯著我。

「欸呀,別……
鬧了?」

衝擊是突然而來的。
「痛……」連一個完整的字都發不出來,我按著胸,自輪椅上翻落下來,肩膀撞到吸收了太陽光顯得有點溫熱的石板地上。沒有感覺,因為痛覺早已超越大腦所能忍受的範圍。

當傷口已經無可挽回時,聽說大腦會切除痛覺,是以聊齋中有所謂的「好快刀」,這裡頭有著非常微妙的界點,死或是尚可救活。

但在這時候,很多人寧可選擇死,就像我一樣。

那時的場景混雜了像是電視收不到信號出現的雪花畫面,破碎且不斷的重複著,並和現實重合著,扭曲的重合著。我在名為過去和現在的兩個世界中不斷的震盪著。

銀色的天空。
卡車起火的畫面。
朋友化妝品的香味。
半破裂的頭顱,
流出豆腐狀的半固體。
滴答
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滴答答
滴滴滴滴滴滴……

恢復意識時太陽在天空的角度已略有改變,我昏迷了這麼久嗎?我支起身子欲查看現在幾點,十幾隻鴿子立時驚起,這時我才發覺剛才我是在他們的覆蓋之下。

「啊呀,真是多……」話還沒說完,一陣暈眩襲上心頭。

「該……該回去了。」掙扎著上了輪椅,我用像是落荒而逃的動作離開了中正紀念堂。

三章‧羅文驥

自從那天和那名能使役鴿子的少女陳巧倩偶遇後沒幾天,我陷入了每個高中生都會有的段考地獄中,倒不是說我平時不燒香臨時沒好報,而是在段考前的連續小考往往是使總分數逆轉的關鍵。

傳說中,有一名神人,她每次段考成績都媲美出卷老師試寫的結果,但是她每次早上小考都沒考,不然就是沒登記,再不然就是考不理想。於是在學期末結算成績時,她已非常遺憾的五十多分迎來重考的命運。每當老師提起時,聞者無不涕下。

是以,我沒辦法不重視這些成績。

我利用期末考後的閒暇時間,我抽空去一趟醫院接之前因為車禍而在醫院動彈不得的學妹。順便一提,那學妹在那場車禍中僅僅受了些皮肉傷,動彈不得的原因是因為她賴以維生的輪椅被貨車壓的七零八落,加上醫院出租用的輪椅全都出租了,不然依她的性格,必然會狠狠地嘲笑值夜的菜鳥醫師,用最簡練的句子。

「該怎麼說呢?口才好個性差真是要不得呢!」

「什麼我沒聽清楚,你可以再說一遍!」學妹冷眼瞪著我。

哎呀,不小心就把內心話說出口了。嘴巴,要突顯你的地位也不要危害到主體的重要性,好嗎?推著學妹的輪椅,我眼角泛淚的對嘴巴提出無聲的控訴。

總之,先轉移話題。

「其實,我喜歡你。」右腦,你別鬧了。這樣下去我豈只死無葬身之地啊!根本是進入了無邊的地獄啊!依舊是推著輪椅徐徐前行,我帶著因淚水而一片模糊的視野對著右腦作無聲的抗告。

「我論你是想當吹著羊笛卻引來狼的獵人,還是吹狼笛引來老虎的獵人?」她反問一句,回答的非常快速,只不過內容有點奇怪,我記得這篇好像是出自哪個寓言。

「想去死還是想要逃。」

真是個拐彎抹角的的吐嘈方式,我輸了。

「之前有一個幫我推輪椅的男同學。」不明就理的,她開始說起了故事。

那男同學我是認識的,戴著藍色方框眼鏡,溫和的娃娃臉,個性也十分良善,總歸一句就是個十全大好人。除了有些害羞以至於在不熟的人面前幾乎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

「本來以為他是同類的。」夾雜著濃重的抱怨氣息,學妹咬著不知何時拿出的手帕,含糊不清的說道。

「可以理解。」我慎重的安撫著學妹,學妹只讓少數人碰她的輪椅的理由她之前跟我提過,說真的我還頗想趕快忘記。那理由其實也是頗為易懂,簡單的說就是學妹非常討厭非ESP或非PK能力者碰她的輪椅。

所謂的ESP或PK能力者簡單的說就是超能力者,可以單憑意念扭曲世界萬物的人們,這在中世紀時曾經一度流行,冷戰時蘇聯一方甚至成立專門研究室來研究。雖然說現在大部分的人都認為是造假,但是真實存在的事務是不會因為多數決而消失的,就像是學妹和我,以及那日使役鴿子的陳巧倩。

「結果他跟我告白了。」

「啊啊,節哀。」我點頭贊同,這就是所謂的旁觀者清吧!在這一刻我感到學妹沒有把我右腦的衝動當真的仁慈。可憐的學弟,我熟練的替學妹週遭的人事物默哀。

「我超想站起來的。」

「千萬不要。」我說大小姐,殺人不過頭點地,妳何苦如此激動呢?人家還年輕,人生的道路還很漫長,給他一次改過回頭的機會也算是合情合理的吧!對學妹來說,站起來她才能發動PK能力,聽說這是她對於自己能力所上的枷鎖,畢竟她的能力以現代的辭彙來說的話是精神污染。

附帶一提,我的PK能力是類似心靈感應,也就是我能大約知道一個人在想些什麼,如果我願意的話。以及能夠知道一個物體的過去,就是拿起一個物體時,過去和這物體有關的事物會流入我腦海。為了保護我自己,我創造了一個假想人格來穩定自己,套句現在醫學用詞就是嵌合性精神分裂症。

「沒想到真的是同類。」學妹用有點錯愕的語氣接了下去。真是可喜可賀、熱淚盈眶、感人落淚的大團圓喜劇啊!我做出拭淚的動作,偷偷擦掉額上冒出的冷汗。

「而且坐著就解決了。」還有但書啊!我啞口無言,只得冷靜的問了個超現實的問題。

「斷了哪些四肢。」

「只是指頭紅腫罷了。」學妹愛憐的撫摸著白皙的手指。

「不是在說你!」

「喔,他的話只是皮肉傷,我用手輕輕抓他幾下的。」聽完學妹的這席話,我想我大概知道前幾日報紙上那位因愛成癡而用刀砍自己數百刀的高中生是誰了,那的確很像刀砍。我盯著學妹的指頭。

「不過剛剛學長說喜歡我……」她開始用手帕擦手。媽媽,孩兒不肖,要先走了。妹妹,妳以後的動畫片要自己錄了。哥哥,你放在我這裡的東西我不會說出去的。小龜,飼料要學著吃冷的,你畢竟是隻巴西龜。

天父在向我招手,什麼?天堂要付門票費……

「學長,綠燈了。還有巴西龜是我在養的。」學妹用一臉真拿你沒輒的表情看著我,接著突然像是感應到甚麼似的拿起手機快速的按著。

「怎麼了。」我好奇的問道,學妹沒有回答,手指快速的按著手機按鍵。我看了一下,學妹用手機連上了某個不知名的論壇。

「這樣就好了。」過沒多久時間,大概是我過馬路的這短短幾十秒,學妹像是完成了個大工程的作了個手勢將手機收起來。

「這個是類似以前的張老師專線的論壇,我在裡面擔任類似聽取他人意見的角色,幫他們疏壓解惑之類的。」

「就憑你?」不可置信,天上是要下火雨還是血雨了,我抬頭望天,一片湛藍沒有要下雨的跡象。

「有何不可,網路是沒有年齡的。」學妹說著明顯是抄自廣告里的台詞。

「算了,不說了。」我爽快的放棄追究,天上要下紅雨也不會急在一時。

「真是沒趣,不過最近我有個棘手的供給者,視情況可能要麻煩你。我要先去買支新手機和他連絡。」

「供給者?」

「有問題的人,精神上尋求幫助的人之類的。順帶一提,我這樣解決問題的人叫做平息者。」

「真是新奇的說法。」

「因為大家都討厭去看心理醫生,你在學校時不也不曾進入輔導室和輔導老師交談嗎?」

「最近因為升學問題常常去找輔導老師。你知道的嘛!就像是去了動物園,就算不想看熊貓,不知不覺的還是去排隊了。」我說著上個月朋友的慘痛經驗,句說他排了三個小時,連熊貓都沒有看到。

附帶一提,在說完這個慘痛的故事時,他還對我說了那次行動唯一的成果,熊貓是浣熊科的動物。當下,我只能跟他說。朋友,這是常識啊!

「學長,請不要沉溺於自己的世界中。」學妹冷冷的瞪我一眼。

「在這裡停下。」她指著一家手機店。「你大可先走沒關係,我自己回去。」

「不過。」讓妳走回去,明天這條街可能就化為灰燼了吧。正這麼想時,我看到一隻鴿子站在電線桿上,咬著便當朝我揮動翅膀。

「我先走了。」再見了這條街的景物,我在心中默哀後,便留下有點愕然的學妹,跟著鴿子走入附近的公園。隱約的可以聽到學妹的呢喃。

「原來如此啊……」

三章‧羅文驥

「你果然看的到妮尤。」陳巧倩顯得有點開心。

「有什麼不對嗎?」我給了她一個友好的微笑。

「你也是超能力者吧!」她突然丟給我這個問題。

「正確的說是PK能力者或是ESP能力者。」我糾正她的稱呼,對於她想說的話題,我已有一定程度的認知,現在的她正處在道路的分岔點上。一個沒處理好,便很有可能引發能力的暴走,導致精神狀態惡化甚至精神崩潰。像是我第一次遇到的學妹,我下意識地摸著胸口,雖然沒有傷痕,但那幕始終留在我的腦海裡。

銀色的天空,鐵銹色的樹幹,藍色的電線桿上帶有黃色的電弧,路上已經沒有可稱為人的物體,在學妹的精神污染下,他們在我眼中全被扭曲成緩緩移動的肉塊。其中,一隻銀灰色難以名狀的獸昂然駐立在中心。

現在不是想這的時候,我的右腦提醒我,應對得不好的話便會重蹈覆轍。

但回憶持續湧現。

就算知道是幻覺,你仍然沒有擺脫它的機會,肉體依舊會被幻覺所影響,縱使逃過一劫,那惡夢還是會追著你是十年甚至到死。

這就是為什麼學妹要限制自己坐輪椅,她的腳其實沒有問題的。

「請跟我來。」陳巧倩說完便轉著輪椅逕自前行,我連忙跟了上去。途中,回憶持續的吞食我的精神。

銀色的獸朝我撲了過來,在空中劃了條銀色的弧線。別慌,這在當時也只是個幻覺,現在更只是個回憶而已。我說服我自己。

「當時,我正推著我最要好朋友的輪椅過馬路。」陳巧倩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

在空中劃了條銀色圓弧,銀灰色的爪子拍向我的胸口。雖然想閃躲,但身體每次都完全動彈不得。住手!別再看下去了,我的理智再度喊道。

「忽然,一台卡車直衝而來。那時我嚇壞了,手不自覺往前一推,就把她推到卡車跟前。結果,她……」陳巧倩的聲音忽大忽小,有時很近有時很遠,回憶的雜訊越來越多。就像是十年前的電視有時收不到信息的雪花畫面一樣。

「她就在我的面前被撞死!」陳巧倩的哭聲令我暫時回神,我這時才發現我們已經到了馬路邊緣。

「我每天都看得到她。她在看我,我不能獨自得到所有,我不能一個人活著!」陳巧倩開始語無倫次,幻象和現實中,我看到她向車道緩緩前行。她想做什麼!答案在一瞬間就出來了。

「住手!」我不住大喊。突然,另一個畫面像是電視的插撥一樣直接佔滿我的視線。

「她的身上除了幾道擦傷外沒有其他傷口。」一位穿白袍的醫生說道。

「但這孩子說她腳動不了。」另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男子著急的問道。

「這應該是導因於她的心理層面,畢竟小女剛在極近的距離目睹一場車禍的發生。心理的打擊往往會反映到人的肉體上。」醫生道。

「好的了嗎?」男子再度發問。

「快則幾天,慢則數年。心理方面的疾病極為複雜,我們也說不得準,重點是家人要給予全面的支持,不可操之過急。」醫生頓了一下。

「我會再安排一次檢查看看是否有其他問題。」

「謝謝醫生。」

影像嘎然而止,我知道我剛才不經意的使上我的PK能力──看見過去,也明白了陳巧倩坐輪椅的理由,但這時陳巧倩已經進入了慢車道,幾輛摩托車為了閃避她紛紛蛇行。

「文驥知道嗎?我從那天起,就成了超能力者。」陳巧倩朝我悽然一笑,我想衝過去救她,但一輛蛇行的摩托車穿過我和她之間,硬生生將我倆隔開。

「冷靜一點。」就在一切將要難以挽回時,天空像是被漆過了一般轉為銀色,所有的車子像是看到紅燈般的踩下煞車,沒有人撞到陳巧倩。我連忙將她拉回人行道,一回頭,學妹站著向我打招呼。

「我還沒死啊!」聽到這話,我頓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對陳巧倩說這話,原來學妹是被卡車撞壞了輪椅啊!我在心理推測著。

「那時真是多謝妳了。因為那一推,我自輪椅上跌了下來,堪堪避過那輛卡車。」學妹耐心的安慰著哭成淚人兒的陳巧倩,而我也大致了解事情的經過,大概就是學妹站起來時,想要知道陳巧倩是否安全時不小心用上了精神污染讓她看到幻象吧!

所以陳巧倩才會以為自己害死學妹而自責不已。但總之大家都沒事就好了。

「對了,學妹怎麼找到我們的?」陳巧倩平靜下來時,我對著學妹問了個根的問題,學妹應該不知道我去哪裡,那麼她是如何跟上的。

「別忘了我們都有PK,你在附近心情激動時我略有感應,就跟過來了。」學妹簡短的回答。

「不說這了,學長,還記得我剛說的有點棘手的供給者吧!才給他手機號碼,他就說要自殺。」學妹遞給我新手機。

「我將在彩霞之下,藍色磚牆圍繞的陽台上看著我人生的最後夕陽,別了我最後的太陽。我的天,是本市的號碼!」看完簡訊內容,我不禁驚呼。天,這也太浪漫了吧!不過此刻我沒有心情開玩笑,而是指出唯一的線索。

「他是本地人,我請網友查過了,藍色的建築有三個,分別在不同的方位。」她遞給我另一支手機,的確那三棟建築兩兩的距離都有半小時以上的車程,而現在已經下午四點十五分,離日落不到半小時。

「所以我們分頭嗎?」我問道。

「不用,我可以看到鴿子所看到的,也可以控制鴿子飛過去。這就是我的超能力。」陳巧倩說罷,便以堅定的眼神望著我。

「請給我他的照片。」

和他人共享五感是很困難的一件事,就像我僅是看見過去就要擬似一個人格防止我記憶混亂。更何況是和複數鴿子共享視覺。我擔心的望著手持供給者照片的陳巧倩。

「在南邊的第二十二樓。」幾分鐘後,她對我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

之後事情發展十分的順利,我們和警方聯繫後趕了過去,學妹用她口才說服那名想要自殺的供給者不要自殺,那名中年男子在學妹的勸說下痛哭流涕,並從他事業不順、上司下屬都看不起他一直說到太太離家出走,小孩要給太太還要付贍養費。為了怕他再尋短,我和學妹及陳巧倩只得聽他一直說到警察及醫護人員過來接手。

我們當然是被學校表揚個好人好事獎,只不過學妹並沒有出席頒獎典禮,我只得幫她代領獎狀。附帶一提,那中年男子名叫張後發,看名字就是先苦後甘的一型,只不過不知道是後到哪去而已。

終章‧羅文驥

幾天後。

「文驥,我可以走了喔!」拄著柺杖,陳巧倩用有點生疏的步伐走向我。

「小心點。」雖然說有點期待跌倒時的瞬間我衝前來個公主抱之類的浪漫劇情,但陳巧倩並未跌倒,而是筆直的走到我的跟前。

「氣色不錯嘛!」接話的是學妹,她遞給陳巧倩一瓶已經插好吸管的飲料。

「說真的,我從未想過,PK能力可以用來救人。」喝了口飲料,陳巧倩頗有感慨的說道。

「我一開始的時候,曾以為那是惡魔的印記,墮落了一陣子。」學妹的話使我不自覺的再度摸向胸口那到早已沒有痕跡的傷口。有妳的學妹,妳所謂的墮落一下讓我差點命喪黃泉。

「我到是沒有這種困擾,只是一開始的時候還真是吃盡苦頭。」我回憶著那段每次碰到一件新東西,就要回憶個幾十秒的自己。

「不知道是偶然還是必然呢?」陳巧倩有些發呆的說道。

「少浪漫了。還不快練習走路,那種龜爬的速度算是走路嗎?」學妹嘲弄著陳巧倩。

「明明自己也坐輪椅。」陳巧倩咕噥著。「文驥,牽著我的手。」

「好的,我的王。」將學妹的冷笑聲放在一旁,我牽起陳巧倩的手。所謂的臣子,就是為了輔佐王而生的。我在心中重複這句話。

不用去刻意研究事件是偶然還是必然發生的,我們只要給予行動意義,並認真的達成目標,這樣,結果必然會是讓人滿意的。